说他的亲生父母,他的至亲,可用的称呼却是先帝和柔惠皇后。
这其中当然是有些荒谬之处的,但此刻一旁听他述说的青年还未意识到。
明琅只是露出好奇的神色,再次向那四个字看去。
“当时先帝非说这块石头在这池子里,必定就是阿耨达池中三生石在凡间的化形,若是两个人将名字刻在上面,必能精魂相系,生生世世永不分离。”
说起这段掌故,重骁的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一股嫌弃劲儿。
也不知他父皇当时是看了什么野史外传……
这时却听明琅轻道:“先帝与柔惠皇后的恩爱,当真是世所罕见,羡煞旁人。”说着青年又向他看了一眼,随即垂下目光,“主上能够在他们膝下承欢,亦是有福之人。”
他的阿琅,似乎有些委屈?
重骁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原因——虽然关于明琅的生母他所知甚少,但有一点是肯定的,那就是明琅并非自幼就居住相府,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双亲呵护。
所以对于在父母膝下承欢的那种天伦之乐,阿琅是很向往的吧?
他苦笑了一下。他苦笑了一下。
“或许是吧。”父皇与母后的音容笑貌又在眼前浮现出来,与之相伴的,则是他年幼时经历的种种。
当然并非都是不好的,但好的经历,却也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多。
“民间恩爱夫妻如何对待他们的孩子我并不知道,但是对于先帝而言,他挚爱的女子或许比他的江山更重要,值得他拼尽全力去爱惜呵护,但他挚爱的女子所生的孩子却不是。”
那个孩子,说的就是他。
明琅露出了惊讶的神色。
“我是先帝的嫡长子,母后也只得我一个皇子。”他忽然觉得有点累,便靠着石壁坐了下来,随后明琅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,这时他却情怯起来,不敢去看青年的神色,直管自顾自地往下说。
“所以自我记事起,先帝便总是说,我是注定要做储君,并且来日要继承大宝,挑起大燕江山的人,不可有丝毫的懈怠。”他想到往昔,落寞地笑了笑,“在天家,君臣要在父子之前,先帝先是我的君上,而后才是父亲。”
所以一个臣子又能指望从他的君王那里得到多少温情呢?只有不断地精熟悉课业,增长阅历才干,才能得到一点嘉许。
“母后倒总是很温柔,只是六岁进学之后我便很少能见到她,再后来……”
再后来的事便有很多人知道了,柔惠皇后因为出身寒微,常受外朝谤讥,以至于罹患忧症,喜怒无常,不到四十岁便香消玉殒。
重骁记得母后初患忧症的时候发作得特别厉害,他被吓到过一次,在那之后他恨过先帝,觉得一切的灾殃都是男人和男人手中的权力带来的。
于是再年长了一些之后,他便出宫游历,一心想要远离这一切。
却不想……
时隔多年,甚至于跨过生死界限。
如今他心爱的人,竟也厌恶他手中的权力和他身为掌权者的身份。
真是何其报应不爽?
一声长叹。
“所以阿琅,有很多的事你是对的。”他看着眼前的地面轻声说:“我总是不懂得如何顾念别人的心思……”
尤其是那些,对他还有一点真心关切的人
因为太多了,太多的人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利益围绕在他身边,他曾经最亲近的至亲给予他的感情却又太少,全然不足以抵御世间的种种物欲。
所以他又怎会知道该如何爱重和怜惜旁人才是对的?他自己都不曾被谁不计代价地珍视过。
父皇看重他,因为他是嫡长子。旁人看重他,因为他是储君,至于母后则是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,而前世他以为自己真心爱过的人……
多可笑啊,堂堂大燕的天子,背负着两世的运命,一一细数下来竟然找不到一个——
眼角忽然传来轻微的触感,吓了他一跳,即刻侧目看去。
是明琅……
刚替他擦掉了一滴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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